《时间的光亮》


那年的秋天,校园里总是飘着一股特有的潮湿气息,像是刚洗过的棉布在阳光下晾晒未干的味道。树叶开始泛黄,但还未落地,风吹过时却发出一种隐隐的脆响。这种声音让我想起了她,或者说,是关于她的一切。那是一个像影子一样的存在,偶尔出现在记忆的边缘,却从未真正离开。

我们初次相遇是在大学图书馆的旧书架旁,那时她正踮起脚尖试图拿下一本放在高处的书。我站在几步之外,默默看着她。她的动作有一种奇怪的优雅,仿佛时间在她的指尖停滞了一瞬。我并不是一个擅长主动的人,但那一刻,我走了过去,伸手帮她拿下了那本书。

“谢谢,”她微微一笑,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过耳畔。

是一本旧版的《挪威的森林》,封面已经有些褪色。我记得她当时并没有马上离开,而是站在那里,翻开书页,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句子。后来我才知道,她喜欢在旧书中寻找别人留下的痕迹,那些被折起的书页、写下的注释,甚至夹在书中的票根或花瓣。

“你也喜欢村上春树吗?”我问。

“也许吧,”她没有抬头,只是继续翻着书,“我更喜欢他的沉默。”

“沉默?”

她抬起头看着我,眼神像是穿透了什么,“是啊,他的文字里有一种空白,那种无声的地方,比有声的部分更能让人感到真实。”

那是我们第一次对话。后来我们常常在图书馆碰面,偶尔会一起坐在窗边的长桌上各自看书。她总是带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气质,仿佛随时会消失。我试图了解她,但她总是把自己的世界藏在一种无形的纱幕后,只露出一点让人着迷的光。


有一次,我们一起在校园外的小咖啡馆喝咖啡。她突然问我:“你有没有觉得,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一个储藏室,存放着那些我们失去的东西?就像图书馆里的书架一样,偶尔需要整理一下,擦擦灰尘,换换花瓶里的水。”

我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她的眼睛,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某种无法触及的秘密。

“也许吧,”我最终说,“但有些东西,即使放在那个储藏室里,也会慢慢褪色,最后变得模糊不清。”

她低头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勺子,没有再说话。


我们并没有明确地谈过爱情,但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口。我知道她的存在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,就像空气一样不可或缺。而她似乎也默许了我们的关系,虽然从未承诺过什么。

直到那个冬天,她突然消失了。没有告别,没有任何预兆。图书馆的长桌上再也没有她的身影,咖啡馆的座位也空空如也。我问过她的朋友,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。只有一本她借来的书被静静地放在图书馆的还书架上,书页中夹着一片已经干枯的银杏叶。

我曾试图忘记她,但每当我走过那条通往图书馆的小路,看到地上的落叶,记忆就会像潮水一样涌来。那些关于她的片段:她的微笑,她翻书时的专注,她说话时轻轻扬起的语调,都像是被刻在了时间的褶皱中,无法抹去。


几年后,我在一家旧书店里偶然遇见了她。她站在书架旁,低头翻着一本书,动作和当年一模一样。我几乎以为这是某种幻觉,但当她抬起头时,那双熟悉的眼睛让我确信,她就是她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我试探着开口。

她似乎愣了一下,但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,“是啊,好久不见。”

我们在店里的小角落里坐下来,她点了一杯红茶,我点了黑咖啡。她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一些,但那种若即若离的气质依然存在。

“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?”我问。

“还好吧,”她低头看着茶杯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“只是,时间过得很快,不是吗?”

我点点头,没有接话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默,就像她曾经形容的那种“空白”。


她告诉我,这几年她去了很多地方,尝试了很多事情,但最终发现自己还是喜欢那种简单的生活。她没有提过她离开的原因,我也没有问。我们都知道,有些事情最好留在过去。

分别时,她递给我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一个地址。

“如果有时间的话,来这里找我,”她说,“我在那里开了一家小书店。”

我接过纸条,点了点头。但心里很清楚,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。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,有些人注定只能存放在记忆的储藏室中,偶尔翻阅,却无法真正触及。


离开旧书店后,我走在东京的街头,周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。有人说,城市的灯光会掩盖星星的光辉,但在我心里,那盏曾经属于她的光依然亮着,只是落在时间的另一端,再也无法触及。

----树上春树 Mikaramu on Poe(科学上网)